第1章
全城暴雨那天，黎贤斌抱着高烧濒死的儿子被困在山路上。
当部队来救援的时候，他听见战士们的议论。
“宋上校对沈同志两父子真是好，在卫生所都快守一整夜了吧。”
上校宋玫琳，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儿子死前还在念叨的妈妈。
……
1980年，辽东民政局办事处。
黎贤斌抱着儿子还温热的尸体坐在柜台前，递上了申请表，声音嘶哑。
“同志，我要跟我的妻子宋玫琳同志强制离婚。”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叹息一声，只觉得是个婚姻不幸的男人。
她柔了声音：“可以，强制离婚不会通知另一半，七天后如果你没有撤销申请，离婚证将由邮递员送上门。”
黎贤斌木然点头：“好，谢谢同志。”
临出门时，那个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了一句：“小伙子，我看你家孩子好像蛮不舒服，赶紧带他上卫生所看看吧。”
黎贤斌脚步一顿，泪意顿时翻涌，他竭力忍住情绪：“谢谢大姐。”
他抱着儿子走出民政局办事处，低声喃喃：“睿睿再等等，我很快就带你回到爷爷奶奶身边，他们在你最喜欢的云南，我带你去看洱海……”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黎贤斌一直在自说自话，旁人只当这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却没有人想到，他怀里的孩子早就死了！
昨天晚上，睿睿就一直在发烧，黎贤斌想带他上卫生所时，屋外却下起了暴雨。
听说去卫生所必经之路上的那棵大榕树断了，被封了路。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宋玫琳却套上雨衣就要出门。
“贤斌，我去一趟沈同志那里，威威的腿前两天受伤了，一下雨就会疼。”
她口中的沈同志和威威，是宋玫琳已故战友的丈夫、孩子，沈晔和沈威威。
黎贤斌顾不上那么多，慌忙拦住她，语气哀求：“玫琳，睿睿高烧不退，我们先带他去卫生所吧。”
宋玫琳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睿睿，面上闪过一丝纠结。
但这时，睿睿强撑着睁开眼睛：“妈妈，我没事……”
听见儿子这么说，宋玫琳几乎是马上答应下来。
“好，你在家等妈妈，回来带你爱吃的糖葫芦。”
宋玫琳拨开黎贤斌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大院。
想到那个消失在雨夜的背影，黎贤斌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疼痛到无法呼吸。
宋玫琳有没有想过，她在卫生所守着别人丈夫儿子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儿子却被困在了大雨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睿睿在咽气的最后一刻还在问：“爸爸，妈妈给我带糖葫芦了吗……”
“宋阿姨，你真的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断了黎贤斌的回忆，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军区卫生所门口，宋玫琳正抱着一个小男孩从里面走出，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
她身后还跟着沈晔，远远看去，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宋玫琳正哄着怀里的威威，一转眼就对上黎贤斌红肿的双眼，不禁皱起眉。
她将威威交给沈晔，径直走到黎贤斌面前，看见他怀中的孩子，更是直接变了脸色。
“黎贤斌！睿睿他在发烧，你还给他穿这么湿的衣服，你是怎么当爸的？”
黎贤斌笑了，声音却满是颤抖。
“宋玫琳，那你又是怎么当妈的呢？”
宋玫琳看着他凄惨的笑容，却会错了意，她压低了声音。
“沈同志是我战友的丈夫，战友故去，我多照顾他是应该的，你是军属，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黎贤斌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自从沈晔的妻子为了保护宋玫琳死在了战场上之后，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遍。
她会把睿睿最爱的玩具送给沈威威，哪怕她知道睿睿没了那个玩具睡不着觉。
她还会拿出自己津贴的一大半去补贴沈晔，可是他们自己家也只能勉强解决温饱。
就连读书的名额下来，宋玫琳都会填上了沈威威的名字，导致睿睿到现在都没等到名额。
频繁的争吵，也让黎贤斌一直引以为傲的婚姻，变成了一地鸡毛。
宋玫琳不想多说，直接朝着黎贤斌怀中的睿睿伸出手：“把睿睿给我，我带他去看医生。”
就在她要碰到睿睿的瞬间，沈威威突然哭了起来。
“宋阿姨，我的腿好疼啊！”
宋玫琳手顿在半空，她没有犹豫太久，就说：“我等会来找你们。”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抱起了沈威威，再度冲进了卫生所。
黎贤斌麻木的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抱紧了睿睿已经冰冷的身体。
他轻声道：“宋玫琳，我和儿子都不会再等你了。”
第2章
黎贤斌还是抱着睿睿进了卫生所，直奔冷库。
刚到冷库门口，就迎上了身着白大褂的贺婉怡。
贺婉怡是他的同事，也是他来了辽东之后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贺婉怡笑着开口：“黎同志，你怎么带着孩子来……”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愣住，紧接着瞳孔骤缩。
身为军医，她一眼就看出黎贤斌怀里的睿睿没了生机。
她瞬间颤声道：“黎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黎贤斌却不想过多跟外人说家事，他只是低声道：“贺同志，我能让睿睿在这里待几天吗？等我准备好丧仪就带他走。”
贺婉怡感受到他的麻木，根本不敢多问，赶紧拿出钥匙打开了冷库的门。
“黎同志，你在这个冷库存放单上签个字就好了。”
黎贤斌在那张条子上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会永远记得，存放儿子尸体使用冰柜的时间，是：1980年3月23日。
黎贤斌找了个冰柜，将睿睿小小的身体放了进去。
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沈威威不要的衣服。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刃刺穿。
他不止一次因为睿睿衣服的事情和宋玫琳吵架。
可每次睿睿都拉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爸爸，我觉得这个衣服很好看。”
这话让宋玫琳更加理直气壮：“黎贤斌，你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可宋玫琳又哪里知道，睿睿有多少次都躲在一旁羡慕的看着她把好东西送给沈威威！
想着，黎贤斌感到自己被窒息感包围。
他伸出手将睿睿凌乱的头发整理好：“睿睿，爸爸这就去给你买新衣服。”
他再也不想他的睿睿受委屈了。
他跟贺婉怡道别之后，就匆匆朝卫生所外走去。
只是刚踏上走廊，就看见宋玫琳拿着两串糖葫芦走了过来。
“睿睿呢？他在哪个病房，我和你一起去看他。”
黎贤斌摇了摇头，轻声道：“宋玫琳，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闻言，宋玫琳脸色冷下去。
“我是睿睿的亲生母亲，你凭什么阻止我见他？”
她举着糖葫芦有些不耐：“快点，我答应了要给他带糖葫芦的。”
黎贤斌心尖一刺。
爱吃糖葫芦的是沈威威，不是睿睿。
但只要是宋玫琳给的，哪怕再不喜欢睿睿都会欣然接受。
他还记得自己问过睿睿：“你不喜欢为什么不和妈妈说？”
那时睿睿笑的天真：“因为只要我听话妈妈就会多喜欢我一点，也会回到爸爸身边呀！”
黎贤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手将宋玫琳手中的糖葫芦挥到地上。
“宋玫琳，睿睿他根本不爱吃这个！”
宋玫琳看着地上被摔碎的糖葫芦，面色不悦。
“你又发什么疯！睿睿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怎么会不喜欢？”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沈晔走出了病房。
他看着这一幕，连忙上前，一脸歉意的看着黎贤斌。
“不好意思啊黎同志，我们父子俩又给宋同志添麻烦了。”
“我保证，等威威腿好了我就出去找一份工作，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们了……”
宋玫琳却沉声开口：“沈同志，这是他自己的问题，跟你们无关。”
“你别担心，养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黎贤斌再也听不下去，径直转身离开。
他去了镇上最大的成衣店，买了一条款式最新的小西装。
然后回到冷库，细致的帮睿睿穿上，将旧衣服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听见声音的贺婉怡走进来，不由问道。
“睿睿都这样了，你老婆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处理睿睿的后事吧。”
黎贤斌握着睿睿冰冷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婉怡意识到什么，震惊开口：“难道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黎贤斌垂下眼：“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的。”
看着他心如死灰的样子，贺婉怡也不好再多嘴。
一直到晚上黎贤斌才从卫生所离开。
回家却看见了沈晔正在灶台前忙前忙后，宛如这个家的男主人。
看见黎贤斌回来，沈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
“黎同志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着来做顿饭感谢一下玫琳这段时间的照顾。”
玫琳，他叫得真亲热……
黎贤斌刚要开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他神色大变，那个方向是……睿睿房间！
黎贤斌几乎是冲进了房间，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睿睿的东西全部被翻的一片狼藉，而沈威威正穿着鞋踩在睿睿床上！
他气的浑身发抖，直接上前拉住了沈威威：“你在干什么！”
沈威威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三秒，宋玫琳从门外冲了进来。
她用力推开黎贤斌，怒目而视：“他只是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
第3章
黎贤斌的背部撞上门框，眼前一片眩晕。
等到他缓过神来，看到的却是宋玫琳将沈威威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眼泪。
这是他的睿睿从未有过的待遇。
黎贤斌垂眸看着地上睿睿亲手画的他们一家三口的画，眼泪决堤而出。
他慢慢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件件捡起。
破碎的杯子划破了黎贤斌的手，他却像察觉不到疼一样。
宋玫琳看着他这副样子，走过来制止他的动作。
“东西坏了就买新的，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别吓到威威了！”
到现在，她竟然还在担心沈威威！
黎贤斌狠狠甩开她的手：“宋玫琳，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儿子已经……”
“呜呜呜，宋阿姨，好多血，我害怕！”
沈威威的哭喊声将黎贤斌的话打断。
宋玫琳瞬间转身抱起了沈威威：“别怕，阿姨在这。”
黎贤斌看着嚎啕的沈威威，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睿睿最喜欢的那个风车！
他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将风车拿在了手里：“你们都出去，都给我出去！”
宋玫琳很少看见黎贤斌如此失态的模样，下意识护着沈威威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黎贤斌一个人，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宋玫琳看着他那副苍白样子，心脏突然跟着抽痛了一瞬。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沈晔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玫琳？你没事吧？”
宋玫琳摇头：“我没事。”
她环顾四周，突然喃喃：“不过睿睿去哪里了？”
黎贤斌不是从来不会让睿睿离开他的视线么。
这时，她怀中的沈威威瘪瘪嘴，小声道。
“宋阿姨，睿睿弟弟应该在外面玩，我有好几次看到他在小溪边抓鱼！”
宋玫琳眉头微蹙：“这样吗？那阿姨一定要好好教育睿睿了。”
屋内的死寂和屋外的欢声笑语，将不大的院落隔成了两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贤斌才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收拾着房间。
他每收一样东西，心脏就痛上一分。
宋玫琳觉得沈威威哪里都好，可是却没见过他欺负睿睿的样子。
沈威威会扯睿睿的衣领、喂睿睿吃掉在地上的东西、还会把睿睿从楼梯上推下去。
他好几次都想去找沈晔理论，可睿睿只会拉住他哀求。
“爸爸，不去，我不想让妈妈不开心。”
黎贤斌想着，又想落泪了。
可这时，宋玫琳站在门口，将一杯热水放在抽屉柜上。
“去喊睿睿回来吃饭，就算他暂时不能上学，你也不能这么放任他。”
黎贤斌猛然回头，声音头一次带了怨气。
“我的睿睿是最听话的，宋玫琳，你从来没了解过他！”
宋玫琳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沈威威的声音。
“宋阿姨！我和爸爸要回家了！”
她转身就走：“跟你说不通，我去送送他们，等睿睿回来了我再好好教育他。”
黎贤斌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出声。
“宋玫琳，天上地下，你再也找不到睿睿了。”
这一夜，宋玫琳没再回来，黎贤斌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找她。
第二天上午，黎贤斌朝镇里走去。
昨天他顺便订了一批木头，用来给睿睿打棺材。
一直走到中午他才到地方。
一进门他就问：“张师傅，我昨天订的那批木材到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动工。”
不一会，屋里出来一个中年人，他奇怪的看着黎贤斌。
“小伙子，早上的时候你家宋上校来要木头，我就把你订的给她了，她用吉普车拉回去了，你们两口子没通气啊？”
黎贤斌心里瞬间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顾不上那么多，雇了辆牛车就往回赶。
等他推开家门，就看见宋玫琳坐在院子里。
而她脚边，木材被砍成了一个又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块。
黎贤斌如遭雷击，他扶住门框，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宋玫琳！你在做什么？”
宋玫琳回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威威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给他雕一套十二生肖做礼物，木头钱我会给你。”
霎那间，黎贤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步步走到宋玫琳面前，只觉得像踩着钢刀，浑身都要碎了。
“宋玫琳，你知道我订木材是要做什么吗？”
宋玫琳沉默两秒，直接开口。
“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威威的生日重要。”
黎贤斌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宋玫琳一巴掌！
“这是我用来给我们儿子做棺材的！没了棺材，他只能被烧了！”
第4章
黎贤斌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宋玫琳脸颊发麻，但心脏被这句话震的更麻。
她满眼狐疑盯着黎贤斌，冰冷的嗓音里夹着难以置信和愤怒。
“黎贤斌，睿睿是你的亲儿子，你居然恶毒到拿他的生死开玩笑！”
黎贤斌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声音哽咽。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只要老天爷能把我的睿睿还给我！”
宋玫琳怒极反笑，她将木材拢在怀里。
“前天你还抱着睿睿去了卫生所，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卫生所怎么可能不通知我？”
她目光冰冷：“我不管你把睿睿藏在那里，赶紧把他带回家！”
说完，她就抱着那堆木头直接走了出去。
黎贤斌看着她的背影，绝望的闭了闭眼。
他看着院子里残留的木屑，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扫帚扫着。
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他的自语声。
“睿睿等会回来了，看见他妈妈给别的小朋友准备礼物，会难过的……”
可黎贤斌不知道，一墙之隔的门外，停留在那里的宋玫琳将这句话听了个正着。
她眼底浮起浓浓的讽刺和荒唐，这次是真的抬脚离开了。
天上忽的落下了毛毛细雨。
冰冷的雨滴落在黎贤斌脸上，混着他的泪一同落了地……
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宋玫琳也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她刚进门，就皱起了眉：“黎贤斌，我不是说让你把睿睿接回来吗？他人呢？”
黎贤斌站在门口，声音死寂：“睿睿在卫生所。”
宋玫琳愣了一下，语气更加不善。
“你一个医生，睿睿这都发烧第几天了怎么还没好？”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该把睿睿给我妈带！”
黎贤斌听见这话，不由笑出了声，宋玫琳怎么会想着把孩子给她妈带？
睿睿刚出生的时候，宋母第一句话就是：“我还要帮你们弟弟带孩子，这孩子，你们自己带。”
说完，她连多看睿睿一眼都没有，当天就回去了。
那时候宋玫琳奶水不够，经常把睿睿急的大哭。
黎贤斌没办法，只能麻烦邻居照看一下睿睿，自己卷起裤脚进冰冷的河里捞鱼给宋玫琳吃……
细算起来，睿睿从出生到死去，见到宋母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
宋玫琳被他这声笑勾起了火气：“黎贤斌，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黎贤斌不想跟她争辩，只说：“今天不忙的话，陪我去看看睿睿吧。”
她就算再不称职也是睿睿的母亲。
睿睿在的时候每天都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等着，就想看宋玫琳回不回来。
孩子活着的时候没见着母亲，总不能死了也看不到。
他不想下回梦到睿睿的时候，是他哭着问自己：“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
可宋玫琳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得去参加威威的家长会。”
黎贤斌一愣，艰难出声：“家长会？”
宋玫琳看他一眼，解释道。
“威威没了母亲，我不能任由他被同龄的孩子嘲笑。”
“我准备过段时间打报告把他的户口转到我名下，到时候等睿睿也上学了，两个人在学校相互也有个照应。”
黎贤斌死死盯着她，只觉得荒唐。
但宋玫琳的话还在继续。
“到时候睿睿和威威就是亲兄弟，你记得跟你爸妈说一声，再要寄东西给睿睿，别忘了威威那份，当然，我以后也会好好孝敬他们……”
“宋玫琳！”黎贤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这是要睿睿在天上都不得安宁吗？”
院子里气氛瞬间冷凝。
宋玫琳冷冷的盯着他，缓缓出声。
“黎贤斌，你能不能别再装了，我昨天下午都看到睿睿在村头玩了！”
第5章
黎贤斌猛地抬起头，但很快，他眼里的光又灭了。
那个雨夜，他亲眼看着睿睿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身体失去温度。
也是他亲手将睿睿推进了冰柜……他的睿睿怎么可能还活着？
黎贤斌满是失望的看着宋玫琳。
“宋玫琳，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
宋玫琳不耐的揉了揉太阳穴：“睿睿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认错？”
黎贤斌的心如冰霜覆盖，偏过头不再看她。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沈晔一脸焦急的抱着流泪的沈威威过来了。
“宋同志，我们家威威的腿又疼了，想借一下你的车……”
宋玫琳瞬间变了脸色，从他手里抱过沈威威。
“怎么疼的都哭了？快，马上去卫生所！”
黎贤斌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突然想起原来睿睿生病的时候。
他拉着宋玫琳的手，小心翼翼的说：“妈妈，我不舒服，你可以抱抱我吗？”
而宋玫琳只是严肃的看着他。
“睿睿，不要这么娇气，你乖乖的，不要哭，病很快就会好的。”
后来，睿睿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一次都没哭过。
可现在看来，宋玫琳不是不喜欢孩子哭。
她只是不喜欢自己，连带着睿睿也一起忽视了。
等黎贤斌回过神来，宋玫琳已经走到了吉普车边上。
“威威不哭了，阿姨现在就带你去卫生所。”
黎贤斌浑身一震，下意识冲上去把住了车门。
宋玫琳顿时不耐烦起来：“黎贤斌，你又想干什么？”
黎贤斌看着她，定声开口：“你去了卫生所，那就一起去看睿睿。”
宋玫琳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硬气的样子，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她没再说什么，朝着卫生所开去。
半小时后，宋玫琳将车停在卫生所门外，抱着沈威威冲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孩子的腿受伤了，快来帮他看看。”
黎贤斌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一旁的护士悄声议论。
“这个女人对她儿子可真上心，每次都亲自陪着儿子来了。”
“这人啊，同人不同命，前几天送来的那孩子现在还在冷库放着呢……”
黎贤斌刚走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心脏顿时一疼。
他知道，那个护士说的……是他的睿睿。
他看向医生办公室，宋玫琳正抱着沈威威轻声哄着。
“威威不怕，有我在，你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黎贤斌听见这句话，心脏仿佛被人掏出了一个大洞。
宋玫琳，你想着让沈威威平安的时候，可曾知道，你的睿睿永远也长不大了。
不一会，宋玫琳走出办公室，抬手看了眼表。
“走吧，去看睿睿，不过最多半小时我就得回来接威威。”
黎贤斌鼻尖发酸，心也冷到了底。
“宋玫琳，睿睿高烧昏迷的时候你不闻不问，现在却为了别人的孩子忙前忙后。”
“你知不知道睿睿最后还在跟我说你工作忙，让我不要生你的气！”
“宋玫琳，你怎么对得起睿睿！”
宋玫琳看了眼四周，神色发寒：“威威妈妈为我丢了命，我照顾她的丈夫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作为军属，你连一对孤儿寡父都容不下，简直思想有问题！”
“哪怕睿睿在这里，我也会告诉他，是我欠了威威的，他必须让着威威！”
黎贤斌瞬间攥紧了手，他看着女人，语气发颤。
“宋玫琳，这些话，你敢在睿睿面前说吗？”
宋玫琳冷声道：“你现在就带我去见睿睿，我把这些话原模原样讲给他听！”
黎贤斌疼的整个人都在抖，他笑的悲凉。
“好，宋玫琳，你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睿睿！”
转身之时，黎贤斌的泪再也忍不住。
他抬手用力擦去，朝着冷库方向走去。
宋玫琳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当她看见黎贤斌停在冷库门口时，她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她忍不住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然后她看见，黎贤斌推开冷库门，指着角落的一个冰柜。
“宋玫琳，你不是要看睿睿吗？他就在那里！”
第6章
宋玫琳看着那个角落，冷意从心底腾起。
她回过神来，猛地推了一下黎贤斌：“黎贤斌你是不是疯了！”
“你身为亲爹，竟然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诅咒睿睿！”
黎贤斌被她推的一个趔趄，陡然红了眼眶。
“我咒睿睿？宋玫琳，他是我的亲骨肉啊！”
“他生下来因为营养不够比同龄人瘦小一圈，冬天你没有奶我下水抓鱼，夏天他生了痱子我整夜不睡给他擦身子。”
“我好不容易把我的孩子养到这么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怀里！”
“宋玫琳，你怎么能说我咒他？！你有没有心——！”
黎贤斌悲戚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可他不想在睿睿面前落泪，他怕睿睿担心，只能咬着牙生生将泪咽下去。
他上前拉着宋玫琳就往里走。
“宋玫琳，你现在就去看睿睿，他死前就一直撑着等你来……”
可下一刻，宋玫琳狠狠甩开他的手，黎贤斌没防备，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右手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白了脸。
宋玫琳看着他，眼神冰寒。
“黎贤斌，你再敢咒睿睿一句，我就打报告离婚！”
说完，她扫过角落那个冰柜，转身就走。
黎贤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一刻，心里的疼比手上的疼更重。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一声细弱蚊蝇的——爸爸，不哭……
黎贤斌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看向睿睿的冰柜，喃喃道：“睿睿……”
他忍着疼撑起身，一步步走到冰柜前。
当他额头抵上冰柜的那一刻，黎贤斌的泪突然就下来了。
他哽咽出声：“睿睿，对不起，爸爸无能，还是没能让你见到妈妈……”
安静的冷库里，只听得见他压抑的呜咽。
当贺婉怡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出声：“黎同志。”
黎贤斌下意识别过头擦干眼泪，这才看向她，哑声道：“贺同志，怎么了？”
贺婉怡脸色凝重：“黎同志，睿睿的棺材准备好了吗？”
“卫生所来了通知，冷库两天后要断电重修。”
“睿睿一但从冷库出来后就必须马上入土，不然的话就只能烧了。”
黎贤斌脸上血色尽褪，几乎瘫坐在地。
可很快，他又站直了身子：“贺同志，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贺婉怡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火化单。
“黎同志，如果后期你决定要火化睿睿，就得你和你爱人在这上面签字。”
“因为火化名额有限，你们签完字之后必须明早送来，晚了这个名额就没有了。”
黎贤斌忍着泪将那张单子接过来，快步冲出了卫生所。
整整一天，他几乎跑遍了镇上每一家寿材店，却找不到一副合适的棺材。
从最后一家寿材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黎贤斌站在街边，看着回家的那条路，仿佛看到了他的睿睿站在那里朝他招手。
“爸爸！我们回家吧。”
这一刻，他再也绷不住了。
他捂着胸口弯下腰，疼的好像连气都喘不出了。
他的睿睿那么怕疼，死后竟然落得只有火化这一条路。
黎贤斌蹲在街边，终于失声恸哭。
“睿睿，对不起，爸爸找不到棺材给你睡觉了……”
“你怪爸爸吧，你骂爸爸吧……”
他哭的撕心裂肺又无助至极，到最后几乎窒息时，却听见宋玫琳的声音。
“威威，这是宋阿姨答应你的云片糕，庆祝你考上前三名。”
黎贤斌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宋玫琳和沈晔父子站在街对面。
沈晔笑着说了句：“宋同志，你别这么惯着他。”
宋玫琳笑的温和：“孩子还小，惯一点没事，睿睿在家也是这么养着的！”
听到这句话，黎贤斌的心像是被刀割开一般。
这时，宋玫琳若有所觉的扭头，就看见了黎贤斌红肿的眼睛。
她一愣，随即走到黎贤斌面前。
宋玫琳正要开口，就看到他身后的寿材店，顿时变了脸色。
“黎贤斌，你在医院没骗到我，现在又来这里装模作样，你真以为自己是演员？”
看着她厌恶不耐的眼神，黎贤斌却再也没了争辩的心思。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火化单，惨笑着递过去。
“宋玫琳，睿睿的棺材被你毁了。”
“就当我求你，在这上面签个字，至少让睿睿走正规程序火化……”
宋玫琳看着单子上‘火化’两个字，眼里怒潮翻涌。
她看着火化人那一栏上写着睿睿的名字，内心涌起一阵烦躁。
许久，她才伸手接过。
黎贤斌刚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宋玫琳抬手，将火化单撕了个粉碎……
第7章
这一刻，黎贤斌看着纷扬在空中的碎纸，脑海一片空白。
宋玫琳看着他，眼里只有厌烦。
“我说过你再敢咒睿睿就离婚，黎贤斌，我现在就去打离婚报告！”
说完，她带着沈晔父子上车，径直离开。
吉普车就这样从黎贤斌面前驶过，带起一阵风。
黎贤斌陡然回过神来，他发了疯似的捡着地上的碎纸。
可任凭他怎么拼，都拼不成最初的样子。
他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又看着自己手里碎裂的火化单。
只感觉心脏也和火化单一样被撕碎成碎片，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街道上，似乎全是他悲戚的呜咽……
还是有老板看不过眼，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心疼的说：“小伙子，别哭了。”
黎贤斌流着泪嘴里呜咽着，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睿睿，他的睿睿要怎么办？
他连忙拢着那堆碎纸就往卫生所跑。
他进卫生所时，刚好撞见看完诊的贺婉怡。
贺婉怡看见他，连忙问道：“黎同志，火化单有没有签……”
话音未落，她就注意到黎贤斌手中的碎纸，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弄成这样？”
黎贤斌忍着眼中的泪，仓皇地问：“贺同志，还有什么办法吗？”
看见贺婉怡脸色迟疑的那一刻，黎贤斌突然跪了下去。
“贺同志，求求你了，我的睿睿还小，他不能连死了之后都没个归宿啊！”
贺婉怡惊的连忙扶起他，半晌才犹豫道：“我有个熟人是做这行的。”
“但是……你得自己捡骨灰。”
黎贤斌毫不犹豫的点头：“没关系，只要睿睿能安息，我做什么都可以！”
贺婉怡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带睿睿过去。”
黎贤斌从冰柜里抱出僵硬的睿睿时，冷的浑身都在疼。
可他咬着牙，拿起那张冷库使用单，用外套盖上睿睿，跟贺婉怡出了医院。
而这一幕，正好被想来看睿睿的宋玫琳看了个正着。
她看着抱着孩子的黎贤斌，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紧接着调转车头，径直离开。
……
半小时后，黎贤斌将睿睿放在火化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
他紧紧咬住嘴唇抑制自己的哭声，小心翼翼帮睿睿换上了他最喜欢的小西装。
“睿睿乖，下辈子投生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再来找爸爸了。”
贺婉怡站在一旁鼻尖都有些发酸：“黎同志，把睿睿推进去吧。”
黎贤斌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将台子推入火中。
当睿睿一点点被火焰吞噬，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剥离，钻心的疼。
在焚化炉面前站了足足两个小时，黎贤斌才听到‘咔哒’一声。
黎贤斌抱着骨灰盒，走到那堆还冒着热气的灰烬前，就这么将手伸了进去！
“黎同志！”
可黎贤斌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任由手上被烫起了血泡，一点点仔细挑选着。
骨头一块两块，灰烬一拢两拢……直至装满了那个小小的盒子。
黎贤斌将那个盒子拢在怀里，低声道：“贺同志，我先带睿睿回家了。”
没等贺婉怡挽留，他就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推开院门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然后，他看见宋玫琳满脸阴沉的坐在房里。
宋玫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怀里抱着什么？”
黎贤斌凄然一笑，轻声道：“我已经把睿睿火化了，这是他的骨灰。”
宋玫琳瞳孔骤缩，随即大步上前。
“黎贤斌，睿睿根本就没有死！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你做这种晦气的东西回家，也不怕折了睿睿寿！”
见黎贤斌不答，她眼里满是怒火的，从黎贤斌手里夺过盒子。
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狠狠朝地上砸去！
“黎贤斌，我让你别装了！”
小小的骨灰盒被她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这一瞬，黎贤斌好像听见了一声哭着的童音——
“爸爸，我好疼啊！”
第8章
“不要——”
黎贤斌颤着手捧起那沾了尘土的骨灰，几乎语无伦次。
“睿睿不哭，爸爸在这里……”
就在他想把骨灰重新放进盒子里的时候，宋玫琳却上前一步，将骨灰盒狠狠踢开。
“黎贤斌，我告诉你，人死了是要死亡证明的！”
“你以为你弄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灰我就会信你吗？”
黎贤斌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他缓缓抬头，眼里满是寂灭和悲哀。
也是在这一刻，黎贤斌终于知道，原来恨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宋玫琳，你既然这么在意睿睿不在了，那他高烧那天下着暴雨，你为什么不回来！”
如果那天宋玫琳没有去找沈晔父子，他怎么会一个人冒着暴雨带睿睿去卫生所，又怎么会被困在暴雨里，看着睿睿在自己怀里断了气！
可宋玫琳听着他的话，眼里却闪过一丝恍然。
“所以你一直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想让我愧疚是不是？”
“黎贤斌，就为了这么件小事你竟然不惜用睿睿的死来当借口，你好毒的心！”
“我告诉你，万一暴雨那天威威出了事，别说你我，就是睿睿都得去威威妈坟前磕头道歉！”
她说完，一脚踩在睿睿的骨灰上，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着那被踩出脚印的骨灰，黎贤斌愣住了。
看着宋玫琳的背影，他的泪一滴滴砸落下来，跟那团骨灰混成一团。
“睿睿……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带你来世上的……”
最后，黎贤斌是用一个玻璃罐装起了睿睿仅剩的骨灰。
他小心翼翼把玻璃瓶放进胸口的口袋，然后走进了睿睿的房间。
他窝在那张小小的床上，紧紧捂着胸口的玻璃瓶，声音温柔至极。
“宝贝，睡吧，爸爸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第二天晨曦初起，黎贤斌就走出了家门。
他到民政局时，门还没开，他排在第一个。
等民政局开门之后，黎贤斌表情木讷地坐在柜台前。
“同志，我来办理死亡证明。”
工作人员接过他递过去的文件，再次确认道：“宋睿，母宋玫琳，父黎贤斌。”
“时年五岁，死于高烧……户口所在地江城关安镇大塘组……”
黎贤斌听着，指甲掐进掌心，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凌迟了一遍。
不过几分钟，他就拿到了死亡证明，然后他又开口问：“您好，我之前申请的强制离婚，请问证件下来了吗？”
工作人员连忙查阅好后，很快回答：“你是七天前申请的强制离婚对吧？”
黎贤斌一怔，原来已经过了七天了，他点头：“是。”
工作人员确认好后，直接从窗口里将一个文件袋递到他面前。
“下来了，这是民政局根据申请颁发的离婚证，请您收好。”
黎贤斌接过离婚证和孩子的死亡证明放在一起后，就起身离开。
刚走出民政局，他就看见了宋玫琳的那辆吉普车。
宋玫琳正抱着沈威威，跟沈晔有说有笑的朝这里走来。
“沈同志，今天我就把威威的户口转到我名下，以后他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了。”
宋玫琳刚说完，就看见民政局门口的黎贤斌。
她笑意顿时消散，但让她意外的是，黎贤斌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宋玫琳看着他的背影，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抱着沈威威走进了民政局，晾一晾他，他总会知道错的。
另一边，黎贤斌回到家，直接走进房间，将他和睿睿的所有东西都清理了出来。
然后他找出一个铁盆生了火，将东西一样样丢了进去。
黑色玩偶是宋玫琳去外地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可她不知道，睿睿不喜欢黑色，他喜欢天空的蓝……
断头的木偶玩具，也是宋玫琳买的，后来被沈威威故意弄断，后来睿睿哭着跟宋玫琳告状的时候，她只说：“威威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但直到睿睿死去，也没等到宋玫琳承诺的发夹。
一样又一样，都被黎贤斌丢进了火盆。
“睿睿，爸爸不想你被困在这里了，这些东西你拿着走，以后就别留恋了……”
“宝贝，你再选择妈妈爸爸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选……”
火焰照亮他的脸，也烧干了他的泪。
烧完了睿睿的东西，黎贤斌又准备把自己的东西丢进去。
可收拾到最后，他发现东西少的可怜。
几件衣服，三双布鞋，一张结婚照，两本结婚证，两本离婚证……
黎贤斌最终只留下属于宋玫琳的离婚证，其余的东西，全都丢了进去。
随着火苗的升起，他转身在桌上放了三样东西。
一个是盖章的死亡证明——证明睿睿真的死了。
一个是冷库的存尸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睿睿的死亡日期，1980年3月23号。
最后一个是绿色的离婚证——宣告他和宋玫琳的婚姻彻底破裂。
看着这三样东西，黎贤斌无声的笑了笑。
“宋玫琳，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从今往后，你我终于再无瓜葛。”
“以后我会带着睿睿看遍春暖花开，再也不需要你了。”
黎贤斌抱起装着睿睿骨灰的玻璃罐，毫不犹豫的踏出了家门。
轻风拂过他的衣袂，而他坚定往前，半步都没停留。
空旷的客厅里，熄灭的火盆外，烧毁了一半的结婚照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那是，烧的只剩宋玫琳的一半。
第9章
沈威威所有过户的程序全部走完已经是两天后。
从今以后，沈威威就真的是宋玫琳名义上的儿子。
宋玫琳来到卫生所想要找黎贤斌说清楚这件事的时候，却看见他的办公室空空如也。
她拦住一个护士询问道：“你好，请问原本在这个办公室的医生搬到哪里去了？”
那个护士鄙夷的看向她："儿子高烧你不管，初恋床前守整晚，现在来问丈夫去哪里了，宋上校，还得是你啊！“
“黎医生早离职了”
“离职？”
宋玫琳眉头微蹙，内心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脚步匆匆的回了家，看着紧闭的大门，心跳莫名加速。
宋玫琳推开门的一瞬间，家里空无一人。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走上前，看着桌上那些东西。
睿睿的死亡证明，上面医院盖的章十分醒目。
宋玫琳拿起存尸证明，低声喃喃道：“1980年3月23日。”
她的心逐渐坠到谷底，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睿睿怎么可能死了？”
而这时，她才看见桌下那个火盆，顿时瞳孔一缩。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里面是自己和黎贤斌的结婚照。
如今被烧的只剩下一半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翻开那本离婚证，里面的确是自己和黎贤斌的名字。
宋玫琳站起身，像是抓到了什么希望，脚步匆匆的朝着部队跑去。
到达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她将离婚证摆在桌上。
“长官，我和黎贤斌是军婚，离婚是需要打报告然后双方签字的，这个离婚证是假的吧。”
宋玫琳看着领导一脸疑惑的看着那本结婚证。
她的眼底燃起希望的光，她就知道黎贤斌不会轻易和她离婚的。
还有睿睿的那份死亡证明，说不定也是伪造的，那样便是违法的了。
“长官，黎贤斌大概是触碰法律红线，我身为他的妻子不会替他包庇，但是我也愿意和他同甘共苦，不会和他离婚的。”
宋玫琳几乎是给事情下了定论。
领导只是将离婚证放在桌上：“是黎贤斌同志在七天前申请了强制离婚，你回去吧。”
宋玫琳脸色一僵，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
脑海里闪过这七天的黎贤斌。
他似乎一直很忙，在忙什么……
那张睿睿的黑白照片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宋玫琳下意识的甩了甩头。
她明明那天就是在村口看到睿睿了，怎么可能死了呢？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是自己不可能认错的，那是自己的亲儿子。
宋玫琳从军区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沈晔。
“宋同志，听说黎同志走了？”
他的语气里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宋玫琳点点头：“他申请了强制离婚，还有睿睿……”
她犹豫了一瞬，内心翻涌起不少复杂的情绪。
“睿睿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宋玫琳宁愿相信这是黎贤斌带走孩子的手段。
闻言，沈晔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这么忙，家里总要有人照料吧。”
宋玫琳抬起头，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梧桐树。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黎贤斌就是在这棵梧桐树下。
她暗自捏紧了拳头：“我会把黎贤斌找回来的。”
话音刚落，沈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本以为黎贤斌离开了自己就可以带着威威跟宋玫琳结婚。
“那个，宋同志，威威昨天做噩梦了，他哭着说要妈妈，你去看看吧。”
宋玫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来到沈晔家里，脑海里却全是黎贤斌的身影。
黎贤斌那天抱着睿睿出现在医院门口的模样、黎贤斌拿着火化单找自己签字时的模样，还有他最后抱着骨灰盒的模样。
“嘶——”
宋玫琳捂着心脏，那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酸痛。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抓住坐在一旁的沈威威。
“你确定前两天你看到过睿睿弟弟吗？”
沈威威从没见过宋玫琳这副模样，一时间被吓到不敢说话。
宋玫琳见沈威威瑟缩的模样，感觉心脏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松了手，起身朝外面走去。
沈晔拉住她的手：“宋同志，你要去哪里？”
宋玫琳看了一眼沈晔的手，默默甩开：“沈同志，男女有别，我要去找我的老公和儿子。”
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沈晔轻咳了两声：“我只是担心威威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
“你们是文同志的家属，有事去部队大家都会帮助你们的。”
宋玫琳留下这句话出了门，她无助的走在路上，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黎贤斌。
村口小卖部的老板探出头：“宋上校，这边有黎同志的电话！”
第10章
宋玫琳停下脚步，有些期待的看向小卖部老板。
“是别人打给他的吗？”
小卖部老板点点头：“这两天总来电话，找不到黎同志。”
宋玫琳走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道女声。
“贤斌啊，你前段时间说要回家，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和你爸也好准备准备。”
是黎母的声音，宋玫琳一时间有些紧张。
“妈，我是宋玫琳，贤斌是什么时候和您说要回去的，我去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黎母的声音明显冷淡了起来。
“怎么是你？你自己儿子死了你都不管，还管我们贤斌去哪？”
宋玫琳抓着听筒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妈，您是睿睿的亲奶奶，怎么也跟着他一起骗……”
“嘟嘟嘟——”
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
宋玫琳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小卖部。
回到家宋玫琳拿起了桌子上那张死亡证明。
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又一根针狠狠的插入她的心脏。
她刚想要撕碎这张证明最后却停下了手。
脑海里闪过不少人的话。
“这是我用来给我们儿子做棺材的！没了棺材，他只能被烧了！”
“我们有个五岁的小男孩，暴雨那天爸爸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现在还孤零零的躺在冰柜里呢。”
……
宋玫琳感觉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有些头疼的跌坐在椅子上。
她将死亡证明轻轻捂在胸口，
“睿睿，妈妈不相信你死了，是爸爸生气了才把你带走了，妈妈现在就去找你们，和你们道歉。”
另一边等黎贤斌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出现在他面前是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黎贤斌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罐子，低声道：“睿睿，这里是爸爸长大的地方。”
玻璃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达心脏，他不禁又红了眼眶。
他曾预想过带睿睿来云南会是怎么样的。
睿睿会牵着他的手，一遍走一遍四处张望，然后告诉自己说：“爸爸，这里好美啊。”
睿睿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会递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红包。
睿睿会坐着小船，飘荡在洱海上，还会在这里留下很多很多的照片。
可是这些终究都只是幻想，这些都不会实现了。
等黎贤斌回到家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黎母从家里小跑着出来：“贤斌！你回来了。”
看到母亲的那一刻，黎贤斌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阿妈，睿睿他……”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清了，被抽泣声代替。
黎母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现在回家了，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二人进了门，黎父正好端着最后一个菜出来。
“刚刚又来电话了，我估计又是宋玫琳打过来的。”
自从上次黎母挂断了她的电话之后，她便总是打过来，他们一次也没接过。
黎贤斌听到宋玫琳的名字，垂眸：“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她只关心沈晔父子，现在我走了她还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我不会原谅她的。”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将玻璃罐放在置物架上。
“我要是原谅她，就是对不起我的睿睿。”
黎父黎母也大概猜出来这个里面是什么，他们只是心疼，心疼儿子心疼孙子。
黎贤斌长舒一口气，回过头一脸坚定的看向父母。
“爸，妈。”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宋玫琳。”
第11章
另一边，宋玫琳坐在部队里，面前站着通讯员。
“宋上校，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宋玫琳接过文件，在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
办事人员拿着文件朝外走了两步，随后顿住脚步。
“同志，你是不是写错了。”
宋玫琳的眼神逐渐聚焦，这才发现她写的是黎贤斌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一会儿给你重新签一份。”
通讯员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宋玫琳一个人，她眼底的青色已经快要盖不住。
这段时间她一直惦记着黎贤斌和睿睿。
从前她总信誓旦旦的觉得，黎贤斌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
可是她连他什么时候去申请的强制离婚都不知道。
每每想到这里，宋玫琳就觉得自己被窒息感包围。
沈威威怯生生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宋妈妈，爸爸要我来给你送吃的。”
宋玫琳抬头，招招手将他放了进来：“你放桌上吧，你腿不舒服，以后就别乱跑了。”
沈威威上前拉住宋玫琳的衣角：“宋妈妈，我的腿又有点不舒服了，你可以带我去医院看看吗？”
沈晔给他下任务了，今天一定要把宋玫琳约出去。
她将沈威威抱了起来：“走吧。”
沈威威松了口气，刚走出去就看见了来部队问诊的贺婉怡。
看到贺婉怡的那一刻，宋玫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走上去。
“贺医生，你应该可以联系上贤斌是不是？你帮我联系一下他好不好？”
宋玫琳不是不想离开这里去找他，只是她是军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贺婉怡默默的后退两步：“我也联系不到他，黎同志大概也不想你找到他。”
宋玫琳紧抿着唇：“那你告诉我，睿睿他是真的……”
“宋上校，您现在不是已经不是有别的儿子了吗？”
贺婉怡的视线落在沈威威身上，眼神里是难以压抑的不屑。
宋玫琳皱起眉：“贺医生，威威和睿睿都是我的儿子……”
“所以睿睿现在到底怎么样，你现在相信或者不相信都不重要了，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看着贺婉怡的背影，宋玫琳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威威抱住宋玫琳的脖子：“宋妈妈，我的腿好痛啊，我们还是快去医院吧。”
闻言，宋玫琳抱着沈威威焦急的往军区医院赶去。
路刚走一半，宋玫琳终于想起贺婉怡之前说过什么。
她停下脚步看向沈威威：“威威，你的腿是什么问题医生有没有和你说过怎么样才能痊愈呢？”
沈威威眼神闪烁：“我不知道，我就是腿很痛，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宋玫琳看着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越是这么盯着沈威威，沈威威的心里就越慌张。
宋玫琳似乎是决定了什么，这次没有带着沈威威去医院，而是去了部队之前的一个老军医那里。
沈威威见状，瞬间开始大哭：“我不要这个爷爷，我不要……”
宋玫琳皱起眉：“威威，要懂礼貌，这个阿公是很厉害的医生，让他给你看看。”
不管沈威威如何哭闹，宋玫琳都坚持要老军医帮忙看看。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老军医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这个孩子腿好着呢，没什么问题。”
第12章
宋玫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将沈威威拉到大院门口。
沈威威浑身都在抖：“宋……宋妈妈……”
“威威，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玫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威威抖的更加厉害了。
“我只是很羡慕睿睿弟弟，我也想有妈妈，对不起我撒谎了，宋妈妈你别生气了。”
宋玫琳见他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话说到一半，宋玫琳突然想到睿睿。
从前他撒谎自己罚他在院子里跪了半个小时。
内疚感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原来她不会当妈妈，这些天照顾沈威威，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好妈妈。
她相信黎贤斌只是生气了，只是用这种事来骗自己。
等自己找到他，找到睿睿，一定好好和他们父子俩道歉，好好陪陪他们。
过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的。
只是自己委托的全国各地朋友留意黎贤斌的踪迹，现在都没有消息。
宋玫琳只能再次去到村口小卖部，朝着黎母当初的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第一通，没人接，
宋玫琳已经习以为常，接下来的第二通第三通都没人接。
一直打到底七通，小卖部的老板看不下去了。
“宋上校，你这是何必呢？”
“我男人他生我气了，可能回家了。”
闻言，小卖部老板笑了笑：“看不出来您还是怕你男人啊。”
宋玫琳打电话的手一顿，这些年她和黎贤斌的关系不如从前。
她摸了摸放在口袋里面的那本离婚证。
似乎有些烫手。
宋玫琳最后只是牵强了扯了扯嘴角，按下了第八通电话。
电话里短暂的响了两声，接通了。
宋玫琳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
“哪位？”
一道清亮的女声混杂着电流声传入宋玫琳的耳中。
宋玫琳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黎贤斌是独生子，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而这也绝对不是黎母的声音。
对面继续开口：“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宋玫琳猛地将电话挂断，大脑的思绪如同被冻结的湖水，霎那间无法流动。
她站在村口小卖部的灯光下，宋玫琳握紧了拳头，每一个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黎贤斌家里出现了一个别的女人？
宋玫琳眼里透露出一丝不安和焦虑。
另一边的黎家，黎贤斌正巧从屋外回来。
他向云南军队打了报告，现在已经是一位军医了。
“小黎同志，刚刚这个电话一直响，我担心是什么要紧电话就接了，对面没人说话。”
说话的是黎父的助理，大概是回来帮父亲拿东西的。
黎贤斌眸光闪烁，微微点点头：“没事。”
他走到电话机前，默默的将电话线拔掉。
另一边的宋玫琳反应过来，迅速想要回拨过去。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音。
无论拨再多便都无济于事。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宋玫琳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
宋玫琳后知后觉的抬起手擦了擦。
她这个时候才彻底慌张，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那个女人和黎贤斌是什么关系？
黎贤斌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他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宋玫琳回到家的那一刻感觉浑身乏力，她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迅速写好深夜跑到军区办公室。
“领导，这是我的调职申请，我想去云南部队。”
第13章
宋玫琳的调职申请迟迟没有回应。
大概是在哪个环节上卡住了。
宋玫琳申诉了好几次，消息都石沉大海。
她的心情越来越急躁，她担心黎贤斌被其他人抢走。
结婚这么多年，宋玫琳早就把他当做了会走一辈子的人。
这天上午，难得出了大太阳。
宋玫琳去镇上买了一个手表。
结婚这么多年也很少给他买过什么，只有结婚的时候有个金戒指。
她想提前将这些都准备好，若是再见到黎贤斌也不算空手。
还有她的睿睿，宋玫琳要给他准备一个平安锁。
她相信她的睿睿还平安着。
每每想到睿睿，宋玫琳的心脏总是止不住的抽疼。
她刚走进金铺，就注意到被压在一堆金饰下面的戒指。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结婚那天送给黎贤斌的。
宋玫琳拿起来仔细看了很久，外侧有个小坑，这就没错了。
结婚一周年那天，自己因为黎贤斌和部队一个新兵走的太近生气了。
两个人吵架推搡中，黎贤斌的手不小心撞上了桌角，这才在戒指上磕了个小坑。7
从那之后黎贤斌便把戒指收起来不再戴在手上了。
宋玫琳的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她抬起头看向老板：“老板，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
老板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就是前段时间一个男同志来当的，还有那个手表，也是一起的，他当时着急要钱，当的很便宜。”
宋玫琳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手表也是黎贤斌的。
她将手表拿了起来，宋玫琳依稀记得这是黎贤斌最喜欢的表。
面前的饰品仿佛失去了原有光泽。
黎贤斌怎么会缺钱呢，自己明明……
宋玫琳猛地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给黎贤斌津贴了，前段时间因为沈威威腿受伤的事情，钱都拿给他买药去了。
愧疚的情绪沿着背部上涌。
她转过头：“老板，他当初卖掉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要拿钱去干什么？”
“好像说要给他儿子干什么的，诶同志，你到底要不要？”
宋玫琳点点头，将黎贤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把钱递给老板。
看来睿睿果然没出事，不然黎贤斌也不会换钱给他买东西。
宋玫琳把所有东西全部收好，这些她一定要找到机会给黎贤斌。
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你是谁？”
宋玫琳走上前挡住了女人看向屋子里的视线。
“您好，这是黎贤斌同志家吗？”
“嗯，是。”
宋玫琳有些防备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原来她只知道黎贤斌身边有一个贺婉怡。
现在却冒出一个又一个。
“哦，你叫我小李就好了，这个是黎同志落在我们那儿的钱包，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来拿，我爸爸托我送过来。”
宋玫琳接过钱包，打开看见映入眼帘的是黎贤斌和睿睿的照片。
然而本来也在照片上的自己也被折了起来。
宋玫琳心脏掠过一丝凉意。
“小李同志，这个钱包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落在你们那的？”
小李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贺婉怡的声音。
“小李同志，你怎么来了？”
小李看见贺婉怡，笑了笑：“贺同志，是你我就放心了，上次黎同志来我们火化场的时候把钱包落下了，我给他送过来。”
宋玫琳把钱包关上，走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火化场？黎贤斌什么时候去的火化场？他去做什么？”
第14章
宋玫琳的手死死的抓着小李的手腕。
小李被她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到，求助般的看向贺婉怡。
见小李不说话，宋玫琳把目光放在贺婉怡身上。
“你和贤斌一起去的？他为什么不叫我？”
贺婉怡冷哼一声：“他没叫你吗？他不是叫你签字？”
就是因为宋玫琳没签字，所以黎贤斌要当掉自己珍贵的东西花钱去外面火化，需要自己亲手将骨灰捡起来。
一瞬间，宋玫琳愣在原地。
随后她松开了小李的手：“肯定不是睿睿对吧？我都没签字，肯定不是他。”
小李被这一幕弄的一头雾水，上次是贺婉怡和黎贤斌带着孩子去的，她还以为他们俩是孩子的父母，可是现在……
“小李同志，我送送你。”
贺婉怡礼貌的将小李带到了村口。
宋玫琳回到房间之后，再次写了一份调职申请。
只有找到黎贤斌，一切问题才可以迎刃而解。
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又出现在耳边。
宋玫琳捏紧拳头，手中的钢笔居然就这么断了。
不规则的墨囊切口插进虎口，鲜血顺着墨汁低落在纸上。
宋玫琳却像察觉不到疼一般继续写着调职申请。
当沈晔带着沈威威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没忍住低呼出声。
宋玫琳抬起头看到沈威威才后知后觉的藏起手来。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察觉到宋玫琳疏离的态度，沈晔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宋同志，威威这孩子，装病把我也骗过去了，我带他来给你道个歉。”
宋玫琳看着沈晔一脸歉意，却没看到几分真诚。
“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还是大人要多关心一下孩子，文同志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希望她的孩子不要被带歪了。”
沈晔听出了宋玫琳的言外之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是，是我没管好他，不过威威从小就没了妈妈，如果他可以有一个……”
“沈同志。”
宋玫琳轻声打断道：“你可以带着孩子重新组建家庭，只是现在太晚了，你带着孩子来我家里被人看到怕是要说闲话的，如果要是让贤斌知道他怕是还要生我气的。”
沈晔脸色一白，尴尬的站在原地。
沈威威看出了宋玫琳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沈晔的手。
“爸爸，我们回去吧……”
沈晔低下头瞪了他一眼，沈威威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最后宋玫琳起身直接将大门关上，将父子俩隔绝在屋外。
随后去水缸前清洗手上的墨迹。
水流冲洗在伤口上，带来阵阵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了些。
水缸倒映出她的影子。
宋玫琳看着自己身旁空空如也，酸涩感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贤斌，你什么时候回来？”
另一边，黎贤斌在云南的军区医院忙的不可开交。
医院最近的氛围很压抑。
这次随军去边疆驻守的任务，迟迟没人接下。
边疆环境艰苦，一但发生战事也是九死一生，大家都不愿意接下这个苦差事。
这天院长再次来到医院，黎贤斌试探的开口：“或许，我可以去吗？”
他的睿睿也没见过边境风光，他想带睿睿去看看。
院长看向黎贤斌，眼底是不信任：“你刚来，资历尚浅，还是好好留在医院吧。”
“其他医生都有妻儿，我将父母安顿好后就没牵挂了，我去最合适。”
黎贤斌目光坚定，为国捐躯，以后见到睿睿或许也可以骄傲的告诉他有一个好爸爸。
院长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后长叹一口气。
“打好报告，准备好东西，半个月之后出发。”
黎父黎母知道之后都表示支持。
“贤斌，想做什么都去做，妈永远支持你。”
“是的，不用担心你妈，家里有爸在呢。”
老两口眼底是浓浓不舍，但是话说出口却不同了。
黎贤斌抿了抿唇，最后狠狠的抱了抱黎母，就像他回来那天一样。
“爸，妈，等我回家。”
时间过的很快，半个月之后，黎贤斌跟随着云南军队来到了边疆军区。
他将玻璃罐小心翼翼的放在宿舍桌子上。
面对全新的环境，黎贤斌轻声道：“睿睿，等这里结束之后，爸爸带你一路从西边走，带你环游世界。”
当黎贤斌来到医院报道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贺同志！”
听见黎贤斌的声音，贺婉怡转过头时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随后她就变了脸色。
“黎同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只是……”
贺婉怡话还没说完，黎贤斌就被猛的被人抱住。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贤斌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这个人是宋玫琳。
第15章
宋玫琳手臂不断收紧，似乎要将黎贤斌碾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
云南调职的手续没有下来，她只能申请边疆驻守。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辽东坐以待毙。
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找到黎贤斌，没想到真的在这边见到了黎贤斌。
一定是上天眷顾。
黎贤斌想要推开她，又觉得这样太不体面。
“这位同志，你这样我要和上级打报告治你流氓罪了。”
宋玫琳这半年来每天都在期盼黎贤斌的声音。
却没承想他一开口却是如此冰冷。
宋玫琳有些无措的松开了手，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黎贤斌已经转过身去。
“贺同志，我的办公室在哪？”
贺婉怡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和我一起的，我带你去。”
宋玫琳站在原地，看着贺婉怡和黎贤斌的背影，她的眼中隐隐浮现一抹愠色。
她快步上前拉住黎贤斌。
“贤斌，当初强制离婚的事情我不知情，我不想离婚的……”
“宋同志，你也说了是强制离婚，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
宋玫琳看着他冷漠的侧脸，黎贤斌的每一个都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她的心脏。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那睿睿呢？我……”
听到睿睿的名字，黎贤斌再也忍不住，他狠狠的甩开宋玫琳的手。
“宋玫琳！你还有脸问睿睿？死亡证明不是都给你看了？那是盖了章的，你要是不信就去告我的状，去说我伪造死亡证明！”
黎贤斌情绪激动，他没想到宋玫琳到现在都还不相信他。
宋玫琳呼吸急促：“贤斌，睿睿肯定没事的对不对，你让我见见他，这次我肯定好好陪他，好好对你好不好？”
黎贤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你亲手将他的骨灰扬了，宋玫琳，你不记得了吗？”
随后他便跟着贺婉怡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的一瞬间，黎贤斌无力的靠着门。
贺婉怡一脸关切的给他倒了杯水：“宋同志大概是还不愿意接受睿睿去世的事实吧。”
“不愿意接受有什么用？她有那么多次机会救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在睿睿死后好好处理他的后事，她都熟视无睹，如今摆出这副模样又给谁看？”
黎贤斌可以假装从未爱过宋玫琳一般面对她，可是睿睿是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倒刺，若是有人想要拔除，必定会鲜血淋漓。
贺婉怡站在一旁一脸心疼的看向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黎同志，你现在就在办公室好好休息吧，我去帮你拿报道表。”
她推门走出办公室，就看见宋玫琳站在门口。
“宋上校，部队那边应该开始训练了吧，你还不过去吗？”
宋玫琳充耳不闻，想要推门进去。
贺婉怡侧身挡住：“宋同志，这边是军医办公室，请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玫琳的眼中乍几道锋利的寒芒。
“我找的贤斌，贺医生你有事你就去忙吧。”
贺婉怡却不肯挪动脚步，两个人谁也不肯让谁，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贺医生，贤斌那是我的丈夫，你是以什么身份阻止我见贤斌？”
贺婉怡偏过头去，不说话也不让步。
她不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黎贤斌和宋玫琳离婚的事情。
现在的社会，只要知道了一个人离婚就会有无数风言风语缠上来。
贺婉怡不觉得这有问题不代表别人不觉得。
宋玫琳的手搭上贺婉怡的肩膀，将她往旁边推。
下一秒，贺婉怡五官皱在一起，她的肩膀看上去已经错位。
第16章
宋玫琳见状猛的收回手。
“嘶——”
贺婉怡半跪在地上，吃痛的捂着肩膀。
宋玫琳连忙后退两步：“贺医生，我没，你这……”
不少人已经围了过来。
贺婉怡的学生也赶紧凑了过来。
“我老师的肩膀前段时间就撞了，现在肯定是骨折了。”
宋玫琳站在原地百口莫辩。
自己的确用了些力气，但是只是将她推向一边。
不少人视线看向她，她有些无奈的低下头：“贺医生，我不知道你肩膀之前受伤了。”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黎贤斌一眼注意到靠在墙边的贺婉怡。
他推开宋玫琳，关切的走到贺婉怡身边：“贺同志，你没事吧。”
贺婉怡摇摇头，额头却冒出一层冷汗。
黎贤斌皱着眉，仔细观察着贺婉怡的肩膀。
宋玫琳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格外扎眼，她刚开口想要解释，就被黎贤斌打断。
“宋玫琳，你现在可以离开医院吗？你要是再不离开我就去举报你伤害军医了。”
闻言，宋玫琳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医院。
黎贤斌将贺婉怡扶进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黎贤斌、贺婉怡还有贺婉怡的学生。
“还装？”
黎贤斌敲了敲贺婉怡的肩膀，轻轻一推，肩膀便恢复原样。
贺婉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都看出来了？”
学生在一旁满头雾水。
贺婉怡将她拉了过来：“她叫薛晓雯，是我的学生，以后我要是不在你找她就好了。”
薛晓雯愣了一瞬间，随后伸出手：“你好，我叫薛晓雯，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就行。”
黎贤斌摆摆手：“我没什么事，今天谢谢你们了。”
薛晓雯挠了挠头：“不用谢我，因为我真的以为老师肩膀受伤了……”
她今年才十六岁，家里人要她年纪轻轻就嫁人，她不肯才偷了自己的证件出来的。
只有贺婉怡愿意带着她一路来到边疆。
她不是医学生，只能帮忙打打下手，还好军区医院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好。
黎贤斌听贺婉怡说了她的从前之后，再看向薛晓雯的眼中就多了几分心疼。
那天之后，黎贤斌便很久没再见过宋玫琳。
听说是带着部队出任务了。
这天，医院门口跑进来一个士兵，着急忙慌的拉住黎贤斌。
“医生，把你们这儿的医生都叫上，部队那边出状况了！”
看着士兵满是伤口的左手，黎贤斌心下一惊。
医院的大部分医生赶到部队，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问起才知道今天上午出任务的部队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受到了伏击，大部分人都受了伤。
贺婉怡站起身来询问：“所有伤员都在这里吗？”
那个士兵点点头：“对，如果不在的，大概就是……”
士兵的眼底闪过一抹泪光，后面的话也就不言而喻了。
闻言，黎贤斌站起来环顾四周，却没见宋玫琳的身影。
“带你们队的那个宋长官呢？”
那个士兵摇摇头：“宋上校没回来。”
第17章
黎贤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
“宋上校没回来。”
他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贺婉怡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别愣着了。”
黎贤斌这才回过神来。
他点点头，帮伤员处理伤口，有些严重的伤员需要送到医院去。
一个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黎贤斌。
“医生！救救我哥！”
他拉着黎贤斌的衣袖不断往外面拉。
贺婉怡拦住了他的手：“这位同志，你哥哥已经牺牲了，望你节哀。”
那个士兵哭丧着脸：“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死！他明天过生日，他明天就十九岁了！”
他凄凉的声音在军区上方回荡。
贺婉怡压下内心的情绪：“这位同志，你先送松开黎医生，这边还有很多伤员在等着救援。”
那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在黎贤斌面前：“医生，你去看看吧，万一我哥还有救呢？求求你们了，万一他还能活过来呢？”
黎贤斌于心不忍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抬起头看向贺婉怡。
贺婉怡低声道：“的确是已经牺牲了，我和张医生都看过了。”
黎贤斌只能长叹一口气：“这位同志，我也没办法，还是不要耽误了其他人的救治时间。”
他默默的将手抽了出来，转身走向别人。
任由那名士兵在身后哭喊。
医院的人手实在不够。
最后黎贤斌一个人背着一个女兵往医院赶去。
那个女兵躺在黎贤斌的背上奄奄一息：“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黎贤斌侧目：“没有，前面就到医院了，我们会救你了。”
女兵苦涩的笑了笑，没用再说话。
黎贤斌感受她搂着自己脖子上的手逐渐失去了力气。
他轻轻颠了颠：“同志，别睡了，马上就到医院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黎贤斌加快脚步，却只感觉女兵的身体歪了过去，马上就要从身上掉下去。
他环顾四周，看着大家背上都背着伤员。
黎贤斌只能不断和她说着话：“同志，坚持住，你还那么年轻呢。”
可惜背上的人再没有再开口，黎贤斌越走越快，只觉得四周的环境都开始模糊。
背上的人不停的往下掉，路过一个水坑的时候，黎贤斌再也没了力气，两个人险些一起摔到地上。
就在马上要摔倒的时候，黎贤斌感觉背后一轻。
回过头，看见女兵被宋玫琳抱在怀里。
黎贤斌看着宋玫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
“去医院吧。”
宋玫琳抱着女生快步朝着医院走去。
黎贤斌压下内心的疑问，女兵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呼吸孱弱。
黎贤斌迅速展开紧急救治，奈何女兵自身求生欲望过低，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感受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黎贤斌来不及悲伤，他转过身去接下下一个伤员。
宋玫琳靠着医院的角落，静静的看着黎贤斌忙前忙后。
他似乎在发光。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黎贤斌这么引人注目。
宋玫琳看着看着，突如感觉眼前一片眩晕。
彻底闭上眼前，她似乎看到黎贤斌朝着自己跑来。
第18章
宋玫琳腹部受伤，失血过多才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腹部已经被包扎好了
守在她身边的是薛晓雯。
“贤斌呢？”
薛晓雯看了她一眼：“黎医生在别的病房巡视，您好好休息吧。”
宋玫琳只感觉喉咙干到冒烟，想要再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了。
薛晓雯倒了杯水便走出了病房。
宋玫琳躺在病床上，中途只有贺婉怡来过。
“这个是新的药膏，你自己按时涂，还有不舒服的就叫晓雯。”
宋玫琳眼睛微微眯起：“贤斌在哪里？他不来看看我吗？”
贺婉怡低着头在本子上记录着宋玫琳的状态，头也没抬。
“他在负责别的病人，而且，他也不想见你。”
宋玫琳眉头皱起，又想起那天电话那头的那个女声。
那个女人不是贺婉怡。
她还没问清楚。
宋玫琳挣扎的就要从病床上下来，被贺婉怡拦住。
“别乱动，伤口会撕裂。”
宋玫琳双眼猩红：“我要见贤斌。”
“你带领的部队死伤惨重，这个时候你要是真的出事了，大家才是群龙无首。”
贺婉怡语气平淡的说着，她也没把握自己真的劝的住宋玫琳。
没承想宋玫琳思索了一会儿真的乖乖躺了回去。
“你出去吧。”
贺婉怡点点头，出去的时候顺带将门带上。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宋玫琳却没压抑住内心的情绪，红了眼眶。
这是她来到边疆之后第一次出任务，临近回到军区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
她自信心受挫，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被上司斥责，回到家，是睿睿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已经化掉的糖递给她。
“妈妈，你不要难过，睿睿给你吃糖。”
那颗糖是自己过年的时候给他的，睿睿攒了这么久都没舍得吃。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睿睿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睿睿真的死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那份盖了章的死亡证明，她都没再敢多看几眼。
宋玫琳在医院躺了三天，已经可以下床之后便把病房让给了其他士兵。
这天她一直在医院门口等到深夜，才等到黎贤斌。
“贤斌，我们能好好谈谈吗？这段时间我在反思，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妻子做一个好妈妈的，你可以给我这次机会吗？”
黎贤斌眸光淡漠的扫了她一眼：“睿睿都已经去世了，你去做谁的好妈妈？”
“贤斌，睿睿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他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发生什么意外，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空气中回荡。
宋玫琳的左脸慢慢浮现一个红色的掌印。
眼看着黎贤斌又要流泪，宋玫琳赶紧半蹲着握着黎贤斌的手。
“贤斌，你别哭，我不该把注意力都放在沈晔父子身上的，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让我见睿睿一面吧。”
黎贤斌深吸一口气：“好，你要见睿睿是吧，你和我来。”
宋玫琳眼中闪过希望的光。
“我就知道，我们的睿睿一定会健健康康的长大的，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她的嘴里不断念叨着。
可是每一个字在黎贤斌听来都额外讽刺。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黎贤斌的宿舍，黎贤斌走到桌前。
“宋玫琳，你和睿睿打声招呼吧。”
宋玫琳走进房间，环顾四周：“睿睿呢？”
黎贤斌侧身露出玻璃罐：“在这里。”
第19章
宋玫琳的视线落在那个玻璃罐上。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贤斌，你还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宋玫琳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手表和金饰。
“贤斌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我来和你道歉的……”
她抬起头却对上了黎贤斌一脸悲痛的表情。
“宋玫琳，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那你就当作睿睿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吧。”
宋玫琳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填满。
她颤抖着双手想要走过去，却感觉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睿睿的骨灰……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啊……”
“宋玫琳，我和你说过，你那天打翻的骨灰盒就是睿睿的，如果不是我，说不定连这一点都没有了！”
宋玫琳深吸一口气，不断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边说边想要往外走，却被黎贤斌拉住。
“宋玫琳你不敢听了吗？是你那天暴雨选择去陪沈晔父子，才害的睿睿高烧去世的。”
“是你把我给睿睿做棺材的木头拿去给沈威威雕刻十二生肖的。”
“最后把睿睿火化单撕掉，害他差点最后连个归宿的都没有的也是你！”
黎贤斌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句话都极具穿透力狠狠的敲击着宋玫琳的心。
过往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幕幕都慢慢浮现在自己眼前。
她的眼里是无限的绝望，悔意瞬间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宋玫琳伸出手将玻璃罐拿在手中，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贤斌……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黎贤斌抢过她手中的玻璃瓶：“宋玫琳，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睿睿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了。”
宋玫琳死死的抓着黎贤斌的衣袖。
“贤斌，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可是你是怎么说的呢！”
黎贤斌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推出房门，劣质的木门当着宋玫琳的面‘砰’的一声被关上。
“宋玫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要是原谅了你，睿睿会埋怨我的。”
宋玫琳失态的敲着门，悲凉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
腹部的伤口再次被撕开，她却只是不停的喊着黎贤斌的名字。
她的心脏仿佛被撕裂了数千次，每一道伤痕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伤口的血液浸湿了宋玫琳的衣服。
薛晓雯路过的时候大惊失色：“宋同志，快和我去医院。”
她拗不过宋玫琳，只能放大声音。
“有没有人帮帮忙？这边要出人命了！”
声音吸引了不少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贺婉怡套上外套就匆匆跑了出来。
一眼注意到宋玫琳身上一大片的血迹。
贺婉怡皱起眉：“快送去医院，伤口需要重新缝合！”
宋玫琳却将贺婉怡的手推开。
“贤斌，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你别闹了，你在拿你的命绑架他吗？”
贺婉怡想要将人强行架起来，宋玫琳是常年带兵训练的人，贺婉怡根本撼动不了她。
只听见里面传来黎贤斌的声音。
“宋玫琳，你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关我的事情。”
第20章
最后黎贤斌还是走了出来。
因为贺婉怡在过程中崴到了脚，黎贤斌担心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人受伤。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黎贤斌是一个医生。
他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
各种意义上的见死不救。
那天晚上的事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军区大院开始流传出风言风语。
“你们听说了吗？宋上校那天晚上为了追求黎医生连命都差点没了。”
“不是不是，我听说他们俩有一个孩子，在争孩子跟谁呢。”
“我是听说他们俩之前就结婚了，现在估计在闹离婚，宋上校舍不得吧。”
医院里不少人看向黎贤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八卦的意味。
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在问诊的时候直接开口问黎贤斌。
“黎医生，你和宋上校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贺婉怡侧身挡开黎贤斌的视线。
“这位同志，你是来看病的吗？以后就来找我吧。”
随后她朝着黎贤斌使了个眼色，黎贤斌点点头便离开了。
那位病人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这些话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宋玫琳被叫到领导办公室谈话。
“宋同志，最近有关你私生活的事情大院里人尽皆知，还是需要处理一下。”
宋玫琳此时比起前几天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抱歉长官，黎贤斌同志的确是我的……”
话说到这里，她一时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似乎接下来话烫嘴。
领导皱起眉：“是什么？”
“前夫。”
闻言，领导了然。
“当初离婚的时候闹了矛盾？”
一时间，回忆如藤蔓生长将宋玫琳包围。
闹了矛盾吗？
或许有，那段时间自己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自己在全心全意在照顾沈晔父子，甚至连儿子的死都不知道。
但是或许也没有。
他走的悄无声息。
甚至自己都不清楚他申请的强制离婚。
领导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玫琳，你是我很看好的人，不要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
宋玫琳点点头。
但是她知道困住她的不是所谓的儿女情长。
她刚从办公室走出来，就遇见了准备回医院的黎贤斌。
“贤斌！”
黎贤斌佯装没听到一般的加快脚步。
宋玫琳快步追了上去，刚要碰到他的手腕被他躲开了。
黎贤斌的眼底平静无波：“宋同志，你还觉得现在外面的闲话不够多吗？”
宋玫琳抬起头，看见不少人已经偷偷看向他们。
她压低了声音：“之前还在辽东的时候，我给你们家打过电话，那个时候是一个女人接的，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宋玫琳的心跳不断加速，她期待又害怕听到黎贤斌的答案。
“和你有关系吗？”
黎贤斌抬起脚就要离开。
“贤斌，你就回答我这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宋玫琳的眼里出现了哀求的神色。
黎贤斌从未见过。
“宋玫琳，无论我是否和别人在一起，我们俩都绝无可能。”
“那如果睿睿没有死呢。”
黎贤斌回过头，看向她。
“宋玫琳，你不配提睿睿的名字，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你，这样就不会生下睿睿，让他来这个世界上痛苦的走这一遭。”
第21章
黎贤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膛跳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宋玫琳要一次又一次的提起睿睿。
她明明知道睿睿的去世是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黎同志，要喝点红糖水吗？”
贺婉怡递过来一杯深红色的温开水。
黎贤斌看了一眼：“你怎么会有这个？”
“晓雯给我的，你刚刚和宋上校在部队那边吵架了？”
黎贤斌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贺婉怡抬了抬下巴：“一点动静马上就传遍大院了。”
黎贤斌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贺婉怡的视线落在黎贤斌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晚上，黎贤斌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看见四五个女人。
其中一个注意到黎贤斌来了主动迎上前。
“黎同志，我们是村委会的，我叫王梅花。”
黎贤斌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几人，内心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王梅花见黎贤斌只是微微的点点头，态度冷漠，她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是这样的，是军队领导委托我来的，听说了你之前和宋玫琳同志离婚的事。”
听到这里，黎贤斌算是明白了她的来意。
“如果你们是来说和的就不必了，我们俩之间没有可能了。”
此话一出，其他的人也都忍不住了，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
“黎同志，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这边条件又不好，该有个人照顾你的。”
“夫妻哪有过不去的坎，都结过一次婚了还能像仇人一样吗？”
“就是，而且宋同志条件那么好，你错过了这一个哪里去找更好的。”
这些话黎贤斌听过无数次。
原来只要有人要离婚，就会有人来这么劝他们。
还有话语更重些的：“二婚男人就贬值了，没人要了，你要孤独终老的。”
黎贤斌的视线扫过去：“我不觉得我们男人离了女人活不了。”
那人被黎贤斌突如其来的反抗怼的说不出话，只能小声嘟囔着：“一直是这样的嘛……”
王梅花见状感觉打着圆场：“黎同志，我们知道你是医生你厉害，但是再厉害的人也得结婚生子嘛，现在宋同志有意复婚，你们……”
“我没有这样的打算，更何况我现在就是恨她，你们不要再说了。”
黎贤斌拨开人群回了宿舍。
可是往后好几天，总能看到村委会的人围绕在他附近。
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这天王梅花依旧照例来到黎贤斌宿舍门口。
“黎同志，你再考虑一下，或者愿不愿意和我们去一趟村委会，我们给你们好好调解一下。”
黎贤斌一脸不耐：“王同志，你都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那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嘛？”
一旁的贺婉怡将这些话尽数听了去，她将黎贤斌拉到一旁。
“劝和的？”
黎贤斌无奈的点点头：“她们这些人不敢去打扰部队的宋玫琳，就会缠着我。”
贺婉怡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黎贤斌。
黎贤斌接过来之后疑惑的看了看：“这块怀表是？”
贺婉怡点点头，提高了音量。
“黎同志，这是我特意托人买来送你的。”
第22章
王梅花看着这边拉拉扯扯的。
一拍大腿：“黎同志，你早说你已经找了下一个了，那我们就不白费力气了嘛。”
她留下这句话瘪了瘪嘴就走了。
黎贤斌有些慌张的环顾四周：“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村委会的人大多数不管你的心意的，他们只觉得你一个光棍就该结婚，至于你要和谁结婚又关他们什么事吗？”
黎贤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谢谢你，就是你以后找对象会不会受影响？”
贺婉怡轻笑一声：“那有什么要紧的。”
黎贤斌将怀表递回去：“这个不好买，还你吧。”
“不用，就是送你的。”
贺婉怡笑着将怀表放进黎贤斌的口袋里。
黎贤斌一时间有些无措：“你送我这个……”
话音未落，贺婉怡就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我给晓雯也买了，你们俩是我在这边为数不多的朋友，这马上就要年末了，送你们的新年礼物。”
见到她手中还有一块，黎贤斌莫名的松了口气。
“那就谢谢你了，你的礼物我晚些时候准备好了再给你。”
贺婉怡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她站在原地，看着黎贤斌的背影，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咚咚咚——”
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黎贤斌还以为是贺婉怡要来拿病人的资料。
“贺同志，那个资……”
打开门对上的却是宋玫琳猩红的双眼。
她快步走了进来，宿舍的门被她用力关上。
黎贤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她狠狠的推在墙上。
女人的气息迅速将他包围。
黎贤斌抬起手抵着宋玫琳的肩膀：“宋玫琳，你疯了？”
“你和贺婉怡在一起了？”
她沙哑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你放开我，你这样我要去举报你了！”
可是宋玫琳就仿佛没听见一般，抓着黎贤斌的手不断用力，仿佛要将他骨头捏碎了一般。
她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你和贺婉怡在一起了？”
黎贤斌拼命挣扎：“宋玫琳，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了，你懂吗？”
宋玫琳胸口剧烈起伏。
“贤斌，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很痛苦。”
“你原谅我吧，好不好？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贤斌，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宋玫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似乎也没了信心。
黎贤斌微微喘着气：“说够了吗？放开我。”
宋玫琳只是摇着头，却不肯松手。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一切话语都显得那么无力。”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不管黎贤斌说什么宋玫琳都不肯松开半分。
“宋玫琳，只要睿睿回来，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玫琳看着黎贤斌，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
房间里的气温不断升高。
“咚咚咚——”
房间门再度被敲响。
“黎同志，你在家吗？”
是贺婉怡的声音。
第23章
黎贤斌想要去开门，宋玫琳却不肯松手。
“宋玫琳，你再不松开我，我就去举报你利用强权威逼百姓。”
他的眼神坚定，宋玫琳深深的看着他，眼底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
“黎同志？我来拿病人的资料的。”
贺婉怡站在门外，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当她再次抬起手想要敲门的时候，门被猛的拉开。
黎贤斌手虚握着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这个是资料，我今天晚点去医院。”
贺婉怡注意到他发红的脸颊：“你没事吧？”
黎贤斌摇摇头，可是下一秒，宋玫琳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沉默的站在那儿，贺婉怡的目光在她和黎贤斌之间来回游荡。
贺婉怡只是默默收回了视线，关切的看向黎贤斌。
“她欺负你了吗？如果欺负了我帮你去找领导打报告。”
宋玫琳皱起眉：“贺医生，这是我们俩的事情……”
贺婉怡无视宋玫琳的话：“黎同志，你不要害怕。”
宋玫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出手将贺婉怡和黎贤斌隔开。
“贺医生，你……”
“好了，你走吧。”
黎贤斌侧身让出一条路。
最后是部队的方向哨声响起，宋玫琳才脚步匆匆的离开。
黎贤斌看着她的背影：“宋玫琳，以后别来找我了，我连你靠近我都感到窒息。”
宋玫琳的身体似乎轻轻晃了一下，再抬起脚时已经略显艰难。
等到宋玫琳走远，贺婉怡提起黎贤斌的手，一脸严肃的上下打量。
黎贤斌默默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贺同志，这样不合适。”
贺婉怡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你没事就好，我先去医院了。”
最后宿舍只剩下黎贤斌一个人，他回过头看向桌子上的手表。
那是自己之前为了凑钱给睿睿火化的时候当掉的。
是自己的最珍贵的东西，是爸爸给自己的东西。
刚刚宋玫琳拿出来的时候，黎贤斌的心跳漏了一拍。
黎贤斌想要拿回来，宋玫琳只有一个要求。
“贤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贺婉怡在一起了，我看出来了她喜欢你。”
他又何尝没看出来贺婉怡的感情。
可是对于黎贤斌来说，当年在辽东的时候他只拿贺婉怡当很好的朋友。
现在，他也这么觉得。
“宋玫琳，我和贺医生只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去影响人家正常工作。”
得到了理想的答复，宋玫琳却没能太高兴。
“所以，你拒绝我的道歉不是因为她吗？”
“宋玫琳，我拒绝你只是因为你自己而已。”
黎贤斌一字一句将话说的清楚。
宋玫琳将手表轻轻放在桌上，放在玻璃罐旁边。
“记得好好留着，以后不要再因为任何事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宋玫琳有私心，或许很久之后黎贤斌看到这块手表还能想起自己。
那枚戒指她自己留着了。
黎贤斌当初离开的时候实在是太狠心了，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下。
一直到临近中午，黎贤斌才调整好情绪来到医院。
刚路过医院旁边的树林就听见一道声音。
“你没钱？没钱就去偷去抢啊！”
黎贤斌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看见薛晓雯正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
第24章
巨大的树荫下，偶有几声鸟鸣。
薛晓雯将口袋从衣服里面翻了出来：“我真的没了，真的没了……”
树干后面伸出一只手将薛晓雯的耳朵狠狠揪了起来。
从她另一个口袋里翻出那块怀表：“你还说你没钱。”
薛晓雯想将东西抢回来，被那人狠狠的踹倒在地。
“住手！”
黎贤斌喝斥出声，快步走上去拦在薛晓雯身前。
那人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别多管闲事啊。”
黎贤斌将薛晓雯扶了起来：“光天化日你就敢抢钱？”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都是薛晓雯欠我的钱，薛晓雯，你说是不是？”
薛晓雯不敢抬头看黎贤斌：“麻子，你先走吧，等我有钱了我会给你的！”
那个叫麻子的男人笑出了声音：“你最好快点，不然……我就把你送回你爸妈家去！”
黎贤斌感受到薛晓雯在不停颤抖。
等到麻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黎贤斌才开口询问。
“晓雯，你怎么会欠别人钱？”
“黎医生……”
薛晓雯哭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我说。”
薛晓雯抽噎着：“这个麻子从前是我隔壁村的，他认识我，大概是跟着他爹来这边进货发现我了，就威胁我给他钱，要不然，就要告诉我家里人要他们来抓我回去。”
说着，薛晓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不想回去……”
黎贤斌心疼的看着她：“你这些事和贺医生说过没有？”
薛晓雯摇摇头：“老师愿意让我跟着我已经很感动了，我不想麻烦她。”
“那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没事的，麻子他爹进完货就走了，到时候……”
黎贤斌打断道：“晓雯，你没做错事情，你不用委屈自己，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回去之后不会告诉你爹娘？”
听黎贤斌这么说，薛晓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薛晓雯还是向贺婉怡坦白了这件事，她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老师，要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别管我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贺婉怡沉默良久才轻声询问道：“晓雯，你想当文艺兵吗？”
薛晓雯家里重男轻女，但是为了结婚的时候多要些彩礼，从小就让她跟着文工团的姨妈学习舞蹈。
“你现在年龄和外形都很合适，又吃的苦，过两天部队选人你不如去试一试。”
薛晓雯被贺婉怡的话说的有些发愣，她似乎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眼底希望的光芒越来越亮：“老师，我可以去试试吗？”
薛晓雯看向黎贤斌，黎贤斌也笑着点点头。
“你要是进入了部队之后保护你的就是国家，谁也奈何不了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薛晓雯心情肉眼可见的高涨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在安心准备选拔的事情。
没了薛晓雯帮忙，黎贤斌比从前还要再忙一些。
他干脆在办公室支了一张行军床，将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带到了医院，平常起居都在医院很少回宿舍了。
文艺兵选拔的前一天晚上。
黎贤斌照常在医院巡晚班，却听见办公室传来一个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装着睿睿骨灰的那个玻璃罐。
第25章
黎贤斌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脚步匆匆的跑进办公室，拉开柜子看见玻璃罐正完整的放在那儿。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是下一秒，办公室的门猛地被关上。
黎贤斌转过头，看见麻子正站在门前。
“就是你多管闲事，薛晓雯给不了我的钱就你给我。”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黎贤斌猛地将柜子门关上：“我给你钱，你先出去。”
麻子的视线落在柜门上，嘴角勾起弧度：“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很值钱吧。”
黎贤斌死死的挡在柜门前不肯挪动半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先出去，我有钱我都给你。”
他越是这样，麻子越是好奇柜子里有什么。
眼看麻子越走越近，黎贤斌攥紧了拳头一拳挥过去。
没想到麻子是个练家子，一下接住了。
无奈，黎贤斌只能大喊：“有人吗？有小偷！有小偷！”
黎贤斌的声音刚传出去，就被麻子一拳揍在了腹部。
他这个时候才闻到麻子身上有一股浓厚的酒味，看来是喝多了。
外面走廊上已经有人探出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黎贤斌发不出声音，最后看了一眼脚边的凳子，他眼疾手快将凳子踹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眼见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多，麻子一不做二不休推开黎贤斌，转身去开柜子。
黎贤斌摔倒在地上，手臂被地上的水杯的玻璃碎片划破。
麻子打开柜子，只看到了一个玻璃罐子。
他拿出来：“你这里就装了这个东西？”
黎贤斌的心那一刻如同被冰冷的刀片划过，疼痛而绝望。
他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势，拼命的从地上爬起，想要夺回那个珍贵的罐子。
麻子一时间有些愣住。
黎贤斌胡乱的擦了擦眼泪：“这不行，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儿子的骨灰，你放下，我有钱我可以都给你。”
此时办公室的人被值班的另一个医生推开。
黎贤斌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玻璃罐。
那是他的睿睿，不能让睿睿再次受到伤害。
麻子也听出来了黎贤斌很看重自己手中的东西。
他偏过头：“当初你就不该多管闲事的，现在知道错了吗？”
值班医生看见黎贤斌受伤的手：“黎同志，不然先简单处理一下吧。”
黎贤斌摇摇头：“你还给我，还给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位数不多的钱票，朝着麻子的方向扔过去。
“我只有这些了，还有些东西在家里，你要我就去给你拿，你还我吧。”
麻子眯着眼看着门口这么多人，他这才意识到把事情闹大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钱，想着拿了就跑。
人群外却响起一阵阴沉的女声：“贤斌？”
宋玫琳正巧帮部队里的伤员来拿药，没想到大晚上的医院这么热闹。
只是等她走到人群外的时候，却发现大家聚集在黎贤斌办公室的门口。
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注意到了黎贤斌满是鲜血的左手。
“贤斌，你的手……”
黎贤斌听到宋玫琳的声音，回头抓住她的衣袖：“宋玫琳！睿睿，我的睿睿……”
麻子看到了身穿军装的宋玫琳，被吓的浑身开始颤抖。
下一秒玻璃罐从麻子手中脱落，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26章
黎贤斌看着睿睿的骨灰再一次被这样对待。
一时间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直接昏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病床边守着宋玫琳和薛晓雯。
薛晓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黎贤斌偏过头，开口时是他自己都意料之外的沙哑。
“你选拔完了吧，结果怎么样？”
“在……在等结果。”
薛晓雯在回复的时候说话都还有些不清楚。
宋玫琳安抚的覆上了黎贤斌的手：“薛同志表现挺好的。”
黎贤斌浑身一抖，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宋玫琳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她拿出一个小木盒，轻轻放在床头：“贤斌，睿睿还在，你别难过。”
黎贤斌将那个小木盒抱在怀里，脑海里闪过自己昏倒前看到的最后画面，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宋玫琳想伸出手替他擦去眼泪，但是最后手悬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动作。
黎贤斌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的角落。
“那个人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要走程序的，你放心，他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黎贤斌看向薛晓雯：“你去帮你老师吧，我没事。”
薛晓雯轻轻的点点头。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黎贤斌和宋玫琳两个人的时候，他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宋玫琳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邮递员的出现将沉默的氛围划开一个口子。
“宋上校，我刚刚去部队他们说你不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说着，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一封信。
“有你的信，又是你儿子写给你的。”
宋玫琳的脸色瞬间变的有些难看，她接过信，上面写着沈威威的名字。
她有些尴尬的看了黎贤斌一眼。
那个邮递员边签字边说着：“宋上校真羡慕你，在外面保家卫国家里还有老公孩子在惦记你，这信啊每个月都有呢。”
宋玫琳开口想要解释：“不是……”
“出去。”
黎贤斌闭着眼睛，几乎用气声重复了一遍：“出去。”
宋玫琳责怪的瞥了邮递员一眼。
邮递员见情况不对，迅速开溜。
“贤斌，是她误会了，沈晔和我没关系，但是威威毕竟……”
一个枕头扔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滚。”
“贤斌……”
“宋玫琳你听不懂人说话吗？”
黎贤斌睁开眼看着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你不走那我走。”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宋玫琳怕他伤口重新撕开。
“贤斌，我走，你好好养伤，我找时间再来看你。”
黎贤斌手中思死死的抱着小木盒，自己默默的躲进被子里。
宋玫琳的脚刚跨出病房，贺婉怡恰巧走了过来。
宋玫琳侧身挡住：“他现在想好好休息。”
“贺同志吗？进来吧。”
黎贤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两个人的耳中。
贺婉怡挑了挑眉，略带挑衅的看了宋玫琳一眼。
“宋上校，你先回去吧，黎同志这里有我就好了。”
第27章
宋玫琳看着贺婉怡走了进去，病房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她的表情淡了下来，眼底盛着的那点情绪也逐渐散去，心里闷闷的钝痛。
宋玫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她站在镜子前，脱下外套和衬衫，胸口心脏处露出一大片瘀青。
宋玫琳自从认清了睿睿去世的事情之后，她的心脏开始频繁的抽疼。
深夜时发作的愈发频繁，哪怕是在熟睡中也会被硬生生的疼醒。
她也曾去医院看过，医生却说没有任何问题。
宋玫琳觉得大概是睿睿在惩罚自己。
疼的厉害的时候宋玫琳就会不受控制的用手去用力揉搓胸口。
久而久之，胸口就出现了一片下不去的淤青。
宋玫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她布满茧子的手轻轻划过胸口，低声喃喃道：“睿睿，这也算是你在陪着妈妈，是吗？”
可是睿睿再也无法回应她的问题，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晚，宋玫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脑海里闪过白天时黎贤斌的态度，闪过贺婉怡的表情，还有那天玻璃罐碎在地面的声音。
思绪回到从前，回到还在辽东的时候。
那天下午，自己刚下训回到家，睿睿从屋子里跑出来。
“妈妈，睿睿今天画了一家三口，好不好看？”
晚饭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睿睿肉嘟嘟的小手会努力的抓着筷子，用尽全身力气往宋玫琳的碗里夹上一块肉。
“妈妈，你吃这个，这个是睿睿最爱吃的东西了。”
睡觉前，睿睿会缩到她的怀里，撒娇道：“妈妈，你可以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宋玫琳笑着将他拥入怀中，只是屋外突然开始下暴雨。
电闪雷鸣间，睿睿哭着跑了出去。
宋玫琳却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睿睿消失在视野里。
耳边响起睿睿的声音。
“妈妈，外面雨好大啊，我看不见路了。”
“妈妈，睿睿好难受啊，睿睿头好晕，妈妈在陪威威哥哥吗？”
“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睿睿啊，睿睿是哪里做错了吗？”
这些话不断回荡在宋玫琳耳边。
每一声带着哭腔的‘妈妈’都犹如一记重拳狠狠的锤在宋玫琳的心口。
睿睿的声音逐渐被雨水淹没，随后再也听不见了。
“睿睿！你在哪，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到错了……”
宋玫琳猛地睁开眼：“睿睿！”
她的呼喊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汗水湿透了她的脊背。
宋玫琳的瞳孔不断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四周，只有冷冰冰的墙壁和床单与她做伴。
“轰隆隆——”
屋外真的开始下暴雨，雷鸣声响彻云霄。
宋玫琳捂着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她的眼底藏着一股浓烈的悔意，懊悔之情犹如江河泛滥，涌向心头。
自己之前说的话做的事情都像潮水般涌来。
宋玫琳用颤抖的手抓起自己的枕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睿睿，妈妈真的知道错了，睿睿……”
第28章
黎贤斌手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就从病床上下来了。
医院的人手紧缺，他调整好情绪便重新投入工作。
睿睿的骨灰被他重新收好。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儿子受到伤害。
好在最近边疆战事逐渐稳定，偶尔发生摩擦也被迅速平稳下去。
上边传来好消息，说是不出两年大概就可以回家了。
宋玫琳连续两次带着部队出任务都大获全胜。
听说这次回去之后她又要再次升职了。
薛晓雯也成功通过了选拔，成为了一名文艺兵，这下她的家人再也没机会威胁她了。
温度开始一天天下降。
边境的雪是刺骨的冷，黎贤斌每天推开门都能看到地上厚厚一层雪。
眼看到了年底，这里的人大多数亲人都不在身边。
这个时候大家总想着寄点东西回去。
黎贤斌也收到了父母的回信。
【小晟，爸妈都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黎贤斌将这些信都小心收好，已经收集了厚厚一沓。
“黎同志，你会包饺子吗？”
贺婉怡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黎贤斌想起原来睿睿最爱吃的就是玉米馅饺子，自己擀皮的时候会掐下来一个小面团递给他，他就乖乖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着面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情绪：“会啊，怎么了？”
贺婉怡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拍了拍身上的雪。
“我看炊事班那边有肉和面，问我要不要，过年了就吃点饺子吧。”
黎贤斌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啊，把晓雯也叫上。”
贺婉怡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她转身走向了炊事班，拿来了饺子皮和馅料。
薛晓雯听到消息后也兴奋地跑了过来，她看着黎贤斌和贺婉怡忙碌的身影，脸上洋溢着期待的表情。
薛晓雯好奇地问道：“黎哥，我们要包什么馅的饺子啊？”
“我们包玉米馅的吧。”
黎贤斌轻轻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不一会儿饺子就出锅了，三个人窝在狭小的军医办公室里。
“黎同志，你手艺真好，我都好久没吃饺子了。”
“黎哥包的饺子好看，又圆又大，我能吃一百个！”
“别贫了，你先把你碗里的吃完吧。”
黎贤斌看着薛晓雯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模样，不自觉又红了眼眶。
“慢点吃……”
三个人边吃边聊着天，居然也难得有了家的温馨。
等到吃完饭后，薛晓雯跑去部队报告了。
贺婉怡独自收拾着残局，黎贤斌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他低头看着手里蓝灰拼色的围巾，这是他自己亲手织的。
黎贤斌犹豫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那个，贺同志，这个围巾给你，是我自己织的。”
话音刚落，贺婉怡还没转过头来，门发出了一阵声响。
黎贤斌好奇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门后的宋玫琳正死死的攥着自己手里的围巾。
第29章
“你自己织的？真好看。”
贺婉怡笑着接过黎贤斌手里的围巾：“医院这么忙你还有时间做这个？”
“这个不难。”
黎贤斌偏过头，原来在辽东的时候，睿睿和宋玫琳的衣服都是自己补的。
他看着贺婉怡把围巾戴在脖子上：“好看吗？”
黎贤斌点点头：“很衬你，这个是你上次送我怀表的时候，我答应过年要送你礼物的。”
闻言，贺婉怡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是吗，那么久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行，你可得好好守着，这是我熬夜织的呢。”
“那当然了，我丢了都不可能让它丢了的。”
……
这些对话顺着门缝传了出来，犹如一把又一把利剑插入宋玫琳的心脏然后不断翻搅。
心脏又开始疼了。
宋玫琳走出医院的大门，刺骨的寒风从裤腿灌入她的身体。
可是这些都不如她的心更凉。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围巾，那是自己给黎贤斌做的。
从小到大她还没有拿过针线，是请教了村子里不少人才做出来的。
不算好看，但是她只想送给黎贤斌。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或许算是弥补。
可是刚刚走进医院走廊就闻到了熟悉的饺子味。
玉米馅的，是睿睿最爱的味道。
宋玫琳亲眼看着黎贤斌将自己亲手做的围巾递给贺婉怡。
她站在寒风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那双眼睛，如同古井般深邃，却又藏匿着深深的痛苦和迷茫。
“哟，宋上校，你这拿着围巾是要送给谁啊？”
路过一位女同志笑着打趣到宋玫琳。
宋玫琳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你要的话送你也可以。”
那位女同志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向她。
“真的？”
“嗯，真的，我自己做的，你别嫌弃就好。”
她默默将围巾递了过去，那位女同志接过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宋玫琳转过身朝着部队走去。
反正不是送给黎贤斌的话这条围巾送给谁都是一样的。
就算丢了也没关系。
当天晚上，村委会特意搬来了大烟花，叫来了所有人。
村主任站在人群中间拿着大喇叭：“今天过年，给大家放烟花，又是新的一年，祝大家都心想事成，大家都可以趁早回家！”
“好！”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黎贤斌站在人群最后面，突然感到手中一暖。
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这是刚刚李大娘给我的，可甜了，你尝尝。”
贺婉怡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烤红薯。
黎贤斌笑着剥开，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人群最后面一起啃着烤红薯。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终于响起了炮仗声。
天空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火光。
贺婉怡偷偷看着黎贤斌，各色的光映衬在他脸上显得他更好看了。
“贤斌。”
她轻声道。
黎贤斌手上的动作一顿，贺婉怡的声音温柔缱绻。
更何况她从前只叫自己‘黎同志’。
他咽下口中的烤红薯：“贺同志，怎么了？”
贺婉怡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良久才开口。
“贤斌，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第30章
黎贤斌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他不清楚自己对贺婉怡的好感算不算的上是爱情。
贺婉怡也不急，偏过头去继续看着升腾的烟花。
似乎是在等黎贤斌考虑好。
黎贤斌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内心五味杂陈。
两人沉默良久，都没有再开开口说话。
一直到烟花结束，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烟花虽然美丽，却转瞬即逝，如同他的情感，深邃而又复杂。
夜，寂静的可怕。
黎贤斌回头看向她：“我们回去吧。”
贺婉怡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成年人的世界，回避就等于拒绝。
走在夜色中，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贺婉怡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她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那双眸子里映出他的侧脸，清晰而又脆弱。
“贺同志，我已经拿你当作我的挚友了。”
贺婉怡偏过头：“只是挚友吗？”
“嗯，只是挚友。”
贺婉怡哑然失笑：“好，我知道了。”
今晚的风很大，吹散了多余的话语。
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贺婉怡突然长叹一口气。
“贤斌，既然你说我是你挚友了，我可以这么喊你吗？黎同志总显得太生分了。”
黎贤斌转过头，他看不清贺婉怡眼底的情绪。
“好啊，婉怡。”
等到贺婉怡转身离开，黎贤斌才看到黑夜中的宋玫琳。
她站在柱子后面，视线死死的落在黎贤斌身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玫琳准备了好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刚刚她看见黎贤斌和贺婉怡有说有笑的从外边走了进来。
“贤斌，你……”
“宋同志，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我先进去了。”
黎贤斌不想再听宋玫琳说任何乞求原谅的话，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隔阂是一条人命。
他们亲生儿子的人命。
黎贤斌拉开房门的瞬间，身后响起宋玫琳的声音。
“新年快乐！”
黎贤斌没有回头，他将门关上，将宋玫琳隔绝在门外。
那好像是黎贤斌最后一次见宋玫琳。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来找过自己。
黎贤斌也乐得清静。
他和贺婉怡的关系在尴尬了一段时间也恢复如初。
两个人都默契的当那天晚上的表白没有发生过。
冬去秋来。
边疆战事终于不再复返，所有人五天后就都可以回家了。
黎贤斌早早的收好了东西，在日历的五天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倒计时。
贺婉怡看着他做这一切：“你回去之后，是回云南吗？”
黎贤斌点点头：“是啊，我父母都在那边。”
贺婉怡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嗯，我也要回辽东，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有缘就会的。”
倒计时最后两天。
黎贤斌正在院子里做最后的清扫工作。
薛晓雯小跑着进来，还微微喘着气。
“黎哥，你听说了吗？宋上校说她留在边疆不回去了。”
第31章
黎贤斌脸上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一眼：“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功夫管别人的事情？”
薛晓雯瘪了瘪嘴：“我只是好奇嘛，听说宋上校在辽东那边还有一个儿子，她就这样不管了吗？”
黎贤斌抬起手敲了敲薛晓雯的头。
“别随便议论别人的事情，你这次回去是要去哪里啊？”
“我当然是跟老师去辽东啦，哥，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辽东……
黎贤斌眼眸微颤。
那个充满了所有不美好回忆的地方。
那个见证了自己所有不堪的地方。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我不去，我回军队报告完之后，要走遍我国，看尽世界的大好河山。”
薛晓雯眼底露出一抹羡慕：“真的吗？你一个人去吗？”
黎贤斌看了一眼放在角落的小木盒，他摇摇头。
“不是，我还要带着一个小男孩，希望他一定要开心。”
……
时间来到了回乡那天。
黎贤斌将所有行李都放进了第一辆大巴车。
车子发动前，薛晓雯在车外哭的像个孩子。
“哥，你以后一定要和我联系啊！”
黎贤斌看着她哭的有些滑稽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我肯定会联系你的！”
贺婉怡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神里有期待有不舍，更多的是温情。
黎贤斌转过视线：“抱一个吧，贺婉怡。”
贺婉怡呼吸一滞，这好像是黎贤斌第一次叫自己全名。
仅仅是这样她都觉得无比的满足。
贺婉怡走到黎贤斌的面前，轻轻抱了一下，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她轻声道：“贤斌，路上小心。”
听着贺婉怡这么说，黎贤斌鼻尖竟然也有些发酸。
“我会的，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大巴车缓缓启动，黎贤斌回头看了一眼贺婉怡和薛晓雯，心中也涌现出不舍。
他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他们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黎贤斌看向车窗外，似乎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察觉到黎贤斌看向那边，树下的人迅速后退了一步，用树干将自己挡住。
黎贤斌眉头微蹙，那人躲的太快他没看清，只是露出了军大衣的一角。
他默默收回视线，注意力只在前方的路上。
自己不会再为了任何一个人回头了。
回到家那天，黎父黎母早早的等在家门口。
父母看上去还和从前一样。
“爸，妈，我回来了！”
他像个小孩一样冲进爸妈的怀抱。
也只有在父母面前，黎贤斌可以卸下一切，只做他自己。
黎贤斌回到云南后不到半年便递交了离职报告。
随后一路向西出发。
接下来的旅程一定是幸福的。
因为黎贤斌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的睿睿陪着他。
——全文完——